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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一章 真正的寶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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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方將周圍散落的土石清理幹凈,從身上摸出來九枚各式晶石,圍繞著那棵青銅樹擺了一個特殊的陣式,他挑選這九枚晶石帶在身上,恰好可以布成一個簡單的靈樞大陣。然後他就在青銅樹的前方靜靜的坐了下來,取出畫卷展在身前。

已有所警惕,游方自然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,他沒有以神識激發這棵樹,因為這株青銅建木此刻等於處於一個正在運轉的、巨大的風水法陣的靈樞位置,這陣法就是天地之間這片山川整個的風水局生機萌發,它是自我發動的。

在這株與自己差不多高的青銅樹之前,游方卻感覺到自己是那麽渺小,一個人自然無法與天地山川相比,他也沒有那麽大的力量去擾動它。

這一番定坐,仍是將元神融入其中,卻以陣法收斂神氣,不去參與、激發這個儀式,而是靜靜感受其運轉。他有一個深刻的體會——為什麽神話傳說中的建木被視為溝通天地人神的橋梁?

眼前這株上古部族的聖物,此刻以神識感應不到,或者說它就與此地的山川風水融為一體,每一片舒展的枝條上那抽像寫意的嵌刻,就是此地的山川流水、花鳥草木,樹枝就像各個觸角,神識通過它們可以延伸到整片山谷,感應的無比清晰。

游方開始以神識激發九枚晶石的靈性,緩緩的運轉靈樞大陣,開始結束這個古老的儀式。這是個千年難遇的機緣,它等於凝聚了這偌大山川的風水靈樞在滋養神魂,看似過了很長時間,其實也不過是一個時辰而已,最不可思議的是,游方的神識盡覆,甚至隱約比以前巔峰時更為強大。

當靈樞運轉緩緩消失,古老的儀式終於結束,那九枚晶石也經過了一番洗煉,靈性精純到達頂點。他站起身來收起晶石,也卷起了畫卷中的山川,神識終於清晰的感應到面前的青銅樹。

它確實是一件古老的法器,卻是不能輕易激發的,它包含的靈性太渾厚、太龐雜,以神識催動他,能向周圍天地山川蔓延,到極致處,甚至能夠運轉整片山川的地氣靈樞,還包含著奇異的心盤。

更特別的是,剛才心盤發動時游方很清楚的記得自己見識過,在香山南麓劉黎對付向左狐時,就曾發動過幾乎一樣的心盤術,只是威力與範圍沒有方才那麽大。游方很清楚以自己現在的境界,就算窺見其玄妙也根本施展不了,但等到有朝一日功夫到了地步,他卻可以嘗試。

游方此時無論是體力與精力正處於巔峰狀態,也想試試如何運用這件法器,他走上前去單手握住樹幹下部,將這棵青銅樹提了起來。以之為靈引運轉神識,卻很小心的控制在自己功力所及的範圍內,將神識通過枝條蔓延而開,體會與整座山川與地氣之間的微妙感應,然後扯動繩索給上面發出了信號。

“徐凱,你要上來嗎?”游成元在上面喊道。

“成元姐,你讓開,把繩子鎖緊,我要帶著東西上去,有兩個人的分量。”游方在下面提醒了一句。

這株青銅樹用手掂一掂有一百三十多斤,通常情況下單手持於身前是非常困難的,游方以之為靈引運轉神識,山川地氣都受激引,甚至連自己的身體都像能夠飛起來一樣。他當然不是真的能飛,而是能夠以神識運轉地氣升騰,一發力身形變的非常輕巧,沿著繩子輕飄飄的就上去了。

游方出來的方式把眾人都嚇了一跳,他手持一株一人多高的樹狀物就像從地洞裏飛出來一般穩穩的落地。只要能夠轉向的光亮都向他照了過來,緊接著大家發出一片驚嘆,然後都像石化般被這件東西深深的震撼,好半天反應不過來。

對於秘法高手來說,這是運轉法陣的器物,對於盜墓賊來說,這是一筆巨大的財富,然而對於文物工作者來說,這是一件無價的國寶,此生考古發現中最為難忘的時刻之一!誰能想到在這個遍布盜洞的發掘現場,能見到這樣一件舉世難尋的寶物,堪稱南楚考古史上價值巨大的發現。

足足五分鐘之後,池木鐸才從呆立的狀態下反應過來,喊了一句:“成成,你怎麽沒帶手套?這麽拿著,會損壞文物!”

此刻他忘記了游方已化名徐凱,連小名都喊了出來,幸虧其餘幾人也沒註意這個細節。他下意識的就要伸雙手去接,游成元卻拉住他道:“別接,你可拿不動。”

她看的清楚,游方輕飄飄的跳出來,落地很穩,但腳卻陷入浮土層中,這東西恐怕有一人多重,池木鐸伸手是萬萬拿不動的。

游方也喊了一句:“很沈,你們別動,找個地方將它放下。”

各位考古隊員非常緊張、激動、興奮,手忙腳亂的清理出一頂專門的帳篷,鋪好氈墊,如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游方手持青銅神樹走了進來,就像要隨時攙扶他,唯恐他走路不小心摔一跤。

等游方把青銅樹放下,眾人拿著放大鏡與各種便攜式儀器圍著它轉來轉去,一張張臉憋的通紅,眼睛冒著光,就像打了興奮劑一般。

“建木,建木,這是建木,三星堆曾經出土過!”江霞飛大聲叫了出來。

“對,這就是青銅神樹,傳說中的建木!”眾人紛紛開口附和。

熱議了半天,他們才想起轉身詢問游方在墓室中的經過,言語之中甚至隱含著責怪之意,這麽大這麽珍貴的器物竟然就這麽很隨意的單手拿著爬上來了。就算力大驚人能拿得動,哪怕在運輸過程中不小心有一點輕微的受力形變,也會對國寶造成巨大的損失。

游方也不分辯什麽,只是笑著解釋道:“不好意思,我也是太激動了。”

池木鐸問道:“下面還有什麽,你怎麽待了這麽長時間,是將這株建木覆原了嗎?這也太冒險了!”他看出來了,這株青銅建木的樹枝是可以拆卸的,但是在墓室中徒手將它拼裝起來,確實是冒著損毀文物的風險。

游方搖了搖頭:“我沒有覆原,它本來就是這個樣子。那下面不是墓葬,而是安放建木的祭壇,裏面是空的沒有別的東西。……我待了很長時間,是因為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,關於這件東西的歷史,你們想不想聽?”

江霞飛湊過來抓住游方的胳膊問道:“是現場幻覺嗎,你碰到神秘現象了,快說出來聽聽!”

游方:“想聽故事,就都坐下。……池所長,那兩柄劍上的銘文,你認出來了嗎?”

池木鐸略顯慚愧的答道:“認識一個楚字,另外兩個字能認識但不敢確定,還有一個字沒見過。”

游方:“我現在卻知道了,雄劍上刻的是‘楚陽’,雌劍上刻的是‘南姒’,很有意思,這個地方如今就叫楚陽鄉。這兩柄劍是這個部族世代流傳的象征守護器物,歷代由一男一女兩人執掌,他們都是部族中的祭司……”

游方簡要講述了這個古老部族的故事,最後說道:“那一左一右的陪葬墓留下的痕跡,其實是一個遠古的儀式,那些人在離去之前,希望將這樣已消失的世系傳承歷史連同他們的聖物一起留下來,告之後人。……池所長,你寫發掘報告的時候可以把這個故事寫進去。”

池木鐸微微皺了皺眉:“這有點像臆測,不好解釋呀。”

游方:“這是傳說,更能夠增添文化古跡的感染力,龐培古城的故事,吳屏東教授沒有講過嗎?墓室中還有殘存的壁畫,也是珍貴的古跡,你可以親自下去看看,記錄的就是這些信息,可惜上半部分已經損壞了。”

江霞飛笑道:“除了考古報告之外,可以再寫一部文學作品了,真是不錯的題材。”

池木鐸若有所思道:“徐凱,你是說這座山谷在兩千多年前被掩埋了,我們如今看見的地形,比當年擡高了近百米?”

游方:“是啊,你這一陣子就沒做探測嗎?”

江霞飛接話道:“怎麽沒有,在谷地裏下探鏟,鏟桿都放到頭了,打了十幾米深還是積土層,根本見不到底部基巖,這在我們這一帶山區簡直是不可思議。……本來我們是在野地裏下鏟,讓村民看見了還要敲詐五百塊錢呢,說我們把莊稼地挖壞了,幸虧我是本地人才沒讓他們敲詐著。”

張人雲也解釋道:“這個現象確實比較少見,山區可不是關中平原。”洛陽鏟在積土層較厚的平面地帶用處比較廣泛,但在這種山區做大面積探測,往往一鏟子下去就能碰到巖層,作用受到了很大限制。

游方眨了眨眼睛又問了一句:“你們看今天的費居村,生活條件如何?”

鐘毅:“風水寶地呀,當然不錯了。”

江霞飛:“話也不能這麽說,這片山谷容易內澇,種莊稼收成不好。但這個村子歷來豐衣足食沒問題,出去打工的人都不多,而且周圍山中特產很多,完全可以發展多種經營,夠這個村子開發的。如果把路修好了,想富起來真不難,比周圍村莊的自然條件好多了。但是他們這些人懶而且貪,不願意那麽辛苦投入,盜墓發了財連路都不修,唯恐別人進山太方便發現了他們的非法勾當。”

池木鐸沈吟著插話道:“根據考古結論,看這一片墓葬留下的信息,在兩千多年前此地非常的富足,不僅農耕發達,而且手工業水平也相當高。我在墓葬裏發現了紡織品留下的痕跡,看那麽細的紋路不可能是棉或者麻,只能是絲織品,精美的讓人窒息!”

鐘毅也接口道:“進山谷的那一大片桑林,很可能就是古人種的,有桑才有絲,但是現在廢棄了,這些村民根本就沒有想到再去利用,多好的條件。唉,南楚的絲織工藝如今恐怕也失傳了很多,但願這一次考證能夠重新發現一些,看看以現代技術能不能利用並改進。”

張人雲在一旁問道:“不對呀,難道在兩千年前,這裏就不遭水患了嗎,怎麽適合發展農耕,形成當時的積累?”

游方伸手在地上畫了個圖樣:“在兩千年前這裏可不是如今這般面貌,至少大部分時間可以旱澇保收,千畝良田能種的不僅僅是莊稼,而且到了現代,周圍山上的經濟作物也很多,價值不比這片山谷差。……在這裏有兩條溪流,最上方還有人工的堤壩,是最古老的水利工程。”

游方根據心盤所見,畫出了當年的樣子,在山谷的左右兩側有兩條排水的溪流,發源於中央山谷的左右坳口中,其源頭還有人工圍成的攔水壩,一方面在平時可以蓄水灌溉,在洪水到來時也可以分流將水引到左右山澗中。

江霞飛很驚訝的說:“哎呦,你也懂水利工程?這就是這一片山區小流域改造的規劃思路啊!左右各修一座小型人工水庫,再開挖兩道洩洪渠,灌溉和防汛設施都有了。”

游方謙虛道:“我不是學水利的,但我懂一點風水,如此布置就是一個近乎完美的風水垣局。可惜這裏的村民並不想著真正把家鄉營建的更好,怎樣利用這個天然的風水寶地?一天到晚就動歪心思幹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!……霞飛姐,你是學什麽專業的?”

江霞飛:“我原先是南京河海大學畢業的,學的就是地質水利,畢業以後卻對考古感興趣,轉行進修考古學。……有這些水利工程,還得把進山的路修好。……池所長,看來你提交考古發掘報告的時候,不僅要附上一份古代傳說故事,還要再來一份山區小流域治理報告,指導村民幹點正經事。”

鐘毅皺眉道:“難道我們吃那些村民的苦頭還不夠嗎?我們僅僅是考古工作隊,幹好本分工作就可以!這裏明明是清山秀水,就算沒有這些,也是豐衣足食,可是他們偏偏要那麽幹!他們自己不明白嗎?這種人,不值得好心同情,一個村子全抓起來才合我心意。”

池木鐸嘆了一口氣:“就算為子孫後代著想吧,我會向當地政府與村民提供這樣一份報告,霞飛,這方面你專業,就由你來執筆吧。至於他們采不采納這種建議,那是他們自己的事,老話說的好,天做孽猶可恕,自做孽不可活!”

然後又恨恨的說道:“但是!那些盜墓犯罪分子,一個都不能放過!我的導師吳教授告訴過我——為人卻不知好好做人,世上處處窮山惡水。”

他們幾個倒是越聊越熱鬧了,說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該幹的正經事,時間已經不早了,池木鐸吩咐道:“這棵青銅建木太重要、太珍貴了,要盡快送走,直接送到省博,在這裏絕對不安全!……鐘毅、老張、霞飛、大有,你們把它拆卸了分裝好,這個樣子不好運輸。我要下到那個祭壇裏面去,考察一下殘存的壁畫,看看保存的條件,也要立刻記錄下來。”

四名考古隊員留在帳篷裏,準備將建木的枝條都拆卸下來用專門的包裝保護好便於運輸,這種工作可不是在家裏拆電腦,弄壞了就拉倒,而是幾乎與剝生雞蛋殼差不多細致,全部完成至少也得一、兩天。

池木鐸與游成元走出帳篷,正準備再次下到“墓室”中,游方跟出來小聲道:“姐夫,你過來,我有話告訴你。”

他們來到一個僻靜的地方,游方指著前方山腳下的平地道:“以盜墓賊的眼力,就算是高手,這個地方能找到痕跡的大墓基本上都被摸過一遍了,姐夫你是不是很失望?”

池木鐸的語氣心疼的都要滴血:“是啊,近百座大墓無一幸免,幾乎盜無可盜,要不是最後這株最珍貴的建木幸存下來,我幾乎想痛哭三天三夜,不瞞你說,我連拿刀砍人的心思都有了!”

這是怎麽樣一種狀況,竟然使得池木鐸這種文質彬彬的學者都想拿刀砍人,游方卻笑道:“姐夫,你是有身份的人,也在公家任職,如今我姐也一樣。那種放火呀、砍人呀之類的事情,就不要再提了,連打聽都別打聽,交給我這種江湖人來處理吧。”

游成元掩口一笑:“你姐夫就是打個比方,真要他拿刀砍人,我連做夢都想不出來是什麽樣子。”

池木鐸卻一驚道:“成成,聽你的口氣,村委會是你炸的?”

游方一縮肩:“姐夫,我可什麽都沒說。”

游成元也搶話道:“木鐸,成成啥也沒說,你可千萬別瞎說!”

池木鐸又嘆了一口氣,幹脆不說話了,游成元又道:“我也有點後怕,來晚一步,這件無價國寶恐怕就要流失了,又成為一件無根之物。”

游方補充道:“恐怕不僅僅是流失,就怕這幫又貪又蠢的村民,為了好出手分贓並多弄點錢,把整株青銅樹拆開了賣葉片,一棵樹變成一百件古青銅器,還他媽是鑲金帶銘文的!那麽這株上古建木將永遠消失,再也不會被發現,這幾年這種事還少嗎?”

姐弟倆對這種事情見得多了,聊的很隨意,池木鐸的臉色卻越來越黑,一見他明顯不愛聽這個話題,游方趕緊話風一轉道:“姐夫,您別生氣,叫你出來是為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,其實這個墓葬群被發現的還不到一半,剩下的都在這個斜坡地底掩埋著,最淺的至少也有幾十米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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